我,被禁唱的民歌手 (3/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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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情與社會運動的交錯

真正第一次覺得可以擁有的愛情來自大學時代，她在臺大土木系，由於工學院的女生很少，所以她的外號就叫「工寶」。

最近臺大康韻梅教授告訴我：「整理臺大的校園運動史，五十年代是民族主義--保釣，六十年代是社會服務，七十年代是政治參與，八十年代是性解放。」我和「工寶」正好相遇在社會服務的浪潮中，兩人一見如故，為原住民造屋舖路，為中學生輔導課外活動，相知相惜。我記錄下了我們的「相逢」：

相逢

演唱 演奏

詞/曲/編曲/Midi演奏：統雄 　

樓這麼高，人這麼多，我們卻走進同一個電梯；

有人進來，有人出去，我倆的眼光卻投在一起。

一個友誼的笑，融化了陌生的距離，
外面是風，﹙合﹚外面是風，

外面是雨，﹙合﹚外面是雨，
相逢的喜悅，是如此溫馨。

「工寶」畢業後即將出國留學，我才升上四年級。而且，即使我畢業了，也沒有考慮立刻跟進，原因有兩個：第一是經濟上的，第二則可稱為是理想上的。

在經濟上，當時留學仍須要巨額保證金，對那時清貧的我，是完全不能負擔的，而且，父親已經退休了，要由我接下家計的棒子。現在的年輕人可能很難想像母親會對自己說：「想點辦法吧！家裡已經沒米下鍋了。」這不是懷舊電影中的情節，這是當時真正的情景。家裡有五張口，不過，幸而我有一雙手。

當年在校園有一句順口溜：「來來來，來臺大！去去去，去美國！」其實很忠實的描繪了許多人的心態。當時臺灣百廢待舉，出人頭地的意思就是到新大陸尋夢。花了那麼多心力求學上進，終點就是要去美國！

但是我在臺大校刊上，讀到了一篇文章，作者反省到：「許多臺大人享盡了國家的資源，受盡了國人的愛護，但卻是對臺灣這塊土地毫無貢獻的。」他因此主張成立一個「ABC俱樂部」，取名「ABC」就是從最基礎做起的意思，他建議會員要矢志留在臺灣，作一顆螺絲釘，把社會基層的每一件事做好。基本上，我是一個容易受到感動的人，尤其面對希罕而又不懼世俗的熱情，幾乎立刻義無反顧的服膺了這個理想。

我感到我和「工寶」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，她執著要兌現兒時的夢，我卻選擇留下來栽種卑微的蔥。於是寫下了這首「歧路」（副題-或然），在臺大體育館畢業演唱會的舞臺上，請她和我合唱。

這是一首需要「唱工」的對唱曲，結尾是4部大合唱。從藝術的角度來看，纏綿的深度，需要史詩般的長度來烘托。但從大眾趣味的角度來看，可能太長了，所以我網站上發表的演唱曲是精簡版，完整版就留給非常喜歡唱歌的人士吧！

歧路-或然

演唱 演奏 樂譜

詞/曲/編曲/Midi演奏：統雄

A1

(男)記得，
(女)那年，
(男)在灰色的風雨山頭，
(女)在冬天，
(男)泥濘中，
(女)尋找未知的路。
(男)捏著你那濕冷的小手，
(女)期待著山谷中的燈火，
(男)迷失中，
(女)不畏懼，
(合)一次次重新往前走。

A2
(女)現在，
(男)我們，
(女)又來到了十字路口，
(男)你要翱翔
(女)到彼岸，
(男)兌現兒時的夢。
(女)你還是在這小島上，
(男)栽種著卑微的蔥，
(女)只不知，
(男)這條歧路，
(合)是否會再相逢？

B1
(男)生命的旅途上，
(女)生命的旅途上，
(男)有人奔走匆忙走，
(女)有人慢走，
(男)有人拐著彎子走，
(女)彎子走，
(男)有人專挑好路走，
(女)好路走，
(合)平坦的路走。
(男)偏巧是，
(女)天生你我，
(男)卻都愛，
(女)卻都愛，
(合)拋開了地圖，
(男)朝向那崎嶇的，
(女)崎嶇的，亂石荊棘荒原上，
(男)荒原上，去衝！
(女)去闖！
(合)去衝！去撞！去闖！

A3（大眾版省略A3-B2，跳至A5）

A5
(男)顛跛，
(女)挫折，
(男)寂寞，你我都挨過。
(女)飛揚，
(男)歡笑，
(女)熱鬧，你我也嘗過。
(男)歡悲離合迴峰幾度後，
(女)我倆重繞青山綠水，
(男)最後的，
(女)年輕，
(合)我們共同度過!

B3
(男)無需說，無需說，
(女)無需說，無需說，
(男)海誓山盟，不多談，
(女)意蜜情濃，
(男)只要是、只要是，
(女)只要是，
(男)心有牽掛又何必，
(女)又何必，
(合)朝朝暮暮。
(男)若是能，
(女)天長地久，
(男)不會怕！
(女)不會怕！
(合)路又從頭。

(男)吞不下，吞不下，
(女)吞不下，吞不下的兩個字，
(男)兩個字，就是：
(女)珍重！
(合)就是珍重！珍重！
　

(合)珍重！珍重！珍重！珍重！
(合)珍重！珍重！珍重！珍重！

送她出國的當天，在松山機場，在那個保守的年代，旁邊站著她的父母，我們只能輕輕的手一握。

我帶著吉他，站在瞭望窗前，望著她的飛機在青空中冉冉遠去，我仰起頭唱出了「別離」：

別離

演唱 演奏

詞/曲/編曲/Midi演奏：統雄

是煙花？是霧紗？真別離？抑笑語？

才漸殘秋季，何來蕭索悲涼氣，誰問？

合歡雪，谷關夜，椰花晴，杜鵑蔭，

曾擬雙飛議，奈何關山險且阻，難渡！

嗯……嗯……
嗯……嗯……
愈近分手時，叨絮細語割不斷，難禁！ 

書一闕，夢一紙，有知人，要相記，

不記相聚少，卻記林深低語時，濃意！
孤翼薄，長征遠，今宵夜，誰能語？

異域鴃舌多，獨眠一掬情深處，誰顧？
 
嗯……嗯……
(相見時難別亦難，東風無力百花殘；)
嗯……嗯……
(此情可待成追憶，只是當時已惘然！)
愈近分手時，叨絮細語割不斷，難禁！ 
 
萬里情，一曲牽，慇勤意，已嘔盡！
雖然江海隔，同戴河漢鵲橋月，切常記！
 
要冷寒加衣！
(相見時難別亦難，東風無力百花殘；)
要風雨躲避！
(此情可待成追憶，只是當時已惘然！)
雖是庸俗語，一懷雜緒哽咽處，不能棄。

(相見時難別亦難，東風無力百花殘；)
(此情可待成追憶，只是當時已惘然！)

我把這些歌送到新聞局，得到一個嶄新而驚奇的評語：「多齒音，很難唱。」禁！

很難唱‧也成為禁唱的理由

想不到歌唱的技巧，竟然也可以成為查禁的標準。而且，是不是真的很難唱？上面歌名旁附有歌譜連結，歡迎各位讀者下載試唱，看是不是個可成立封殺的理由。

當時大華晚報有一個歌曲專版，把這個事件作了一系列報導和討論。當然，新聞局的評審們是不肯考慮，更不肯撤回判決的。在這項報導中，我才發現「美學審查」無獨有偶，連紅得發紫的作家瓊瑤小姐，也不能倖免。她在訪問中說，她有一首暢銷歌「大眼睛」（捧紅了高凌風先生），原詞是「我不能不看見你的『黑』眼睛」，取烏溜溜的眼神之意，但評審硬說「黑」字不好，一定要改成「大」字才放行。

「別離」這首歌曾經參加第一屆金韻獎，在試演時，唱片公司主辦人竟然在評審席上哭了，但因為金韻獎的目標是商業出版，所請的評審和新聞局的評審幾乎完全相同，雖然同席的主辦人頻頻拭淚，排排坐的評審大員，個個鐵石心腸，毫不為所動，最後也沒有通過審查。

有一位電視節目製作人（好像是三葉鋼琴老闆的大小姐女兒？），到我家來試聽我的歌，也聽中這一首歌，但也因為相同的原因，還是沒有辦法上電視。

後來我認識一位頗有才氣，但也不甚得意的詞曲作者，他告訴我：市場上「淨化歌曲」的創作，都包在幾位新聞局評審的手裡，所以只要出現有競爭潛力的新人，一定要痛打。我不知道這樣的評論，是否有「以小人之心，度君子之腹」的嫌疑，但新歌不容易通過，確實影響了當時流行音樂的發展。

（續下頁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