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曼菲與我是臺大1973同屆不同班的同學。她是外文系,我是中文系。
當時註冊還是人工排隊,地點在體育館,鬧哄哄的擠滿了人。曼菲來了,穿著普通的牛仔褲,但是頭上盤著一條豔紅的彩巾。於是,在烏鴉鴉的人幕背景中,就出現了一個人人目光隨之移動的亮點。
![]() 2015年,接受「羅曼菲」紀念影片訪問,談老同學,與「舞蹈,是以身體作時間的雕塑」。 |
--我現在教數位內容設計,在美學單元討論中,還不時想起這個例子。
我們都常參加藝文活動,她是跳現代舞,而我是作曲、演唱和指揮。那時學生辦活動,都固定請一家燈光行提供設備,而這家師父,每次也擺固定的燈、同樣的位置。有一次,我忍不住了,請師父讓我來重新排燈。曼菲上場時,我幫她打出立體光影,她很開心。
其實,燈光真的不是我的專長,只是在極貧乏的材料中,作一些玩票性的重組。但從此曼菲在表演時--也只限於表演時--常希望我去幫忙。我們就是這樣相知、而淡淡的工作夥伴。
畢業典禮當天,最後一個項目是「奏樂」,群眾也準備開始移動解散。我是班代,站在最前排。曼菲突然從隔壁班衝出來,把方帽往地上一甩,拉著我的手臂大喊:
「統雄!我們上臺跳舞!」
我想也沒想,黑袍一脫,兩人手一拉、一個箭步翻上舞臺,立刻跳起來。
當時是1977年,大學還有「舞禁」,不准男女生在校園內共舞。
訓育組長馬上衝到我們中間,把我們拉開。我現在還記得,組長氣得眼睛發紅、嘴唇不停發抖、嚷嚷著:「要跳、到校外跳!要跳、到校外跳!要跳、到校外跳!…」不止喊3次。
我想,曼菲是要在最後一天,決定要打破沒有必要的禁忌吧!
曼菲當時另有男友,事先也沒有和我商量(也許,事先她自己也不知道?)也許,在那個突然靈機爆發的時點上,在校園的最後一個表態機會中,她認為我才「有種」和她去打破些什麼吧?
緩一下,沒關係?緩一下,有關係!
她要出國進修前夕,本來約好要晚上餞行,但當晚下大雨,我騎摩托車在外地,實在不便趕路,就打電話向她告假。她在電話中爽朗的回答:「幾年就回來了,以後時間長得很,朋友還會經常見面,緩一下沒關係!」
1986年曼菲回國,在報上看到她消息,心想:打個電話給她吧!但當時我剛進入電腦企業界,再想:緩一下沒關係。
隔了幾年,電腦基礎搞好了,我到大學擔任系主任,再想:現在新工作千頭萬緒,緩一下沒關係。
隔了幾年,換曼菲擔任大學系主任,再想:幹系主任瑣瑣碎碎的事多我知道,緩一下沒關係。
後來,到雲門看她跳舞,散場後,往後臺走想向她致賀,但門口擠滿迷哥迷姐,我又縮回來,再想:人多難敘舊,緩一下沒關係。
接著,聽說她生病了,再想:多年不見,生病才出現,好像擔心人家不吉利,還是等她康復吧,緩一下沒關係。
如果我和曼菲見了面,其實我也不知道會講什麼?
但是我終於知道:以後時間長得很,朋友卻不一定會再見面。緩一下,有關係!



